
在李伟看来,肉味是遥远的记忆,是梦里才敢放肆咀嚼的奢望。下岗后的日子像生了锈的铁管,堵塞、晦暗,难见油光。
他守着祖传的通下水道手艺,在温饱线上挣扎,鼻腔里永远是化不开的淤泥腥臭。
直到那天,一个极其特殊的活儿找上门——去赫赫有名的红星肉联厂厂长家疏通管道。
厂长夫人蹙着眉,抛出一个足以撬动他整个世界的承诺:“通了,让你天天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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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风像刀子,刮过脸上生疼。
李伟蜷缩在破旧的二手三轮车里,身上那件沾满污渍的棉袄根本抵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
他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迅速消散在灰蒙蒙的空气里。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空荡荡的,泛着酸水。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顿正经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还是半年前,母亲硬塞给他几片薄如蝉翼的腊肉,那咸香的滋味,至今还在记忆里顽固地盘旋。
展开剩余95%下岗之后,日子就猛地掉了下去。
原本虽然清贫但还算稳定的生活,瞬间崩塌。
他没什么文化,只有父亲留下的通下水道的手艺,勉强糊口。
这活儿又脏又累,没人看得起。
常常忙活半天,弄得一身恶臭,换来的不过是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刚够买几斤最便宜的糙米和咸菜。
肉?那是橱窗里可望不可即的风景,是邻居家飘来的、让他胃部痉挛的香味。
“通下水道!修理马桶!”
他有气无力地吆喝着,声音被寒风卷走,显得那么微弱。
路上行人匆匆,没人多看他一眼。
他就像这个城市里一个不起眼的污点,默默地存在着,挣扎着。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急切。
“是通下水的李师傅吗?赶紧来红星厂家属院一趟,一号楼,西单元顶楼。快点!堵得不行了!”
红星厂家属院?
那是肉联厂领导们住的地方,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据说家家顿顿飘肉香。
李伟心里嘀咕,那种地方,怎么会找到他这种街边揽活儿的?
但他不敢怠慢,这可能是今天唯一的收入。
他蹬起三轮,顶着风,朝着那个传说中“遍地流油”的地方奋力骑去。
章节二:油污与承诺
红星厂家属院果然气派。
楼房崭新,楼道干净,连空气里都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腻人的肉香味。
李伟缩手缩脚地爬上顶楼,敲开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
开门的是一位四十多岁、保养得宜的女人,穿着柔软的羊毛家居服,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躁和不耐烦。
她用手帕捂着鼻子,上下打量了李伟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嫌弃。
“怎么才来?快进来看看!卫生间和厨房都下不去水了!真是倒血霉了!”她语速很快,声音尖利。
这就是红星肉联厂的厂长夫人,王娟。
李伟小心翼翼地套上自带的鞋套,走了进去。
屋内的装修和陈设让他眼花缭乱,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真皮的沙发,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巨大的电视机……还有,那股子浓郁的、混合着各种肉食香气的味道,更让他饿得发慌。
他不敢多看,赶紧跟着王娟来到卫生间。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污水几乎漫过了脚踝,水面漂浮着油腻的泡沫和一些难以名状的残渣。
恶臭扑鼻而来,远比平时遇到的任何一次堵塞都要浓烈。
厨房的水槽也同样惨不忍睹,浑浊的水积在那里,无法下泄。
“这……堵得有点厉害。”李伟皱紧了眉头,这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废话!不厉害叫你干嘛?”王娟没好气地说,退得远远的,“我告诉你,赶紧给我弄好!今天弄不好,谁都别想安生!老赵晚上还要请客吃饭呢!”
老赵,想必就是赵厂长。
李伟心里压力陡增。
他拿出工具,开始仔细检查。
管道深处传来沉闷的阻塞声。
他尝试着用普通的疏通弹簧,但效果甚微。
堵塞物异常顽固,而且似乎很深。
王娟在一旁不停地踱步,抱怨,催促。
“行不行啊?你到底会不会啊?”
“快点啊!这味道熏死人了!”
“要是把我家地板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李伟汗都下来了。
不是热的,是急的,也是紧张的。
他知道,这种领导家的活儿,干好了未必有功,干坏了,那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尝试了几种方法都失败了。
堵塞物像焊死在了管道里。
王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要破口大骂。
李伟一咬牙,决定用最后一种办法,也是最费劲、最脏的办法——需要拆开一部分管道接口,进行人工清掏。
这意味着,他可能要直接面对那坨无法想象的、混合了各种油污的堵塞物。
“夫人,得拆管子了,不然恐怕通不了。”李伟硬着头皮说。
“拆?那得多脏啊!不行!”王娟立刻反对。
但看着满地的污水,她又无计可施。
她盯着满头大汗、一身污秽的李伟,眼神变幻,忽然间,语气放缓了一些。
“李师傅,”她说着,走到李伟不远处,虽然还捂着鼻子,但声音带上了某种诱惑,“我知道这活儿又脏又累。这样,只要你今天能给我彻底通了,弄得干干净净……”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李伟那双被生活磨砺得有些粗糙的手,和那双因为饥饿而显得有些凹陷的眼睛。
“我保证,”她一字一句地说,仿佛在掷出一个沉重的筹码,“以后让你天天有肉吃。”
李伟正在拧螺丝的手猛地一僵,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抬起头,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光鲜的女人。
天天有肉吃?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麻木已久的神经。
那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的承诺,那简直是对他整个贫瘠生活的救赎,是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盏灯。
油腻的恶臭似乎都淡了一些。
他鼻腔里,仿佛已经闻到了红烧肉、大排骨、炖肘子那令人魂牵梦绕的香气。
章节三:希望的重量
“真……真的?”李伟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他甚至忘了手里的活计,只是呆呆地看着王娟。
王娟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
“我说话算话。”她扬着下巴,“我们老赵是厂长,还能缺你几口肉?只要你把这事办漂亮了,以后厂里食堂,或者内部供应点,给你点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她描绘的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李伟自动忽略了她语气里那施舍般的意味。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像暖流一样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天天有肉吃!不只是他,或许母亲,也能跟着沾光,尝尝那久违的荤腥!
“哎!好!好!夫人您放心!我肯定给您弄得妥妥的!一点味道都不留!”李伟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不再犹豫,埋头苦干起来。
拆卸管道的活计异常艰难。
厚重的油垢凝固在接口处,螺丝锈死,需要极大的力气和技巧才能拧开。
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当最后一段管道被拆下时,里面堵塞的污物终于暴露在眼前——那是一些难以形容的、由肉渣、油脂、厨余垃圾混合凝固而成的、像水泥一样坚硬的物体。
视觉和嗅觉的冲击力堪称恐怖。
李伟强忍着翻江倒海的胃,用手,用特制的工具,一点一点地去抠,去掏。
油腻冰冷的污垢沾满他的手臂,溅到他的脸上、衣服上。
他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通了它,就有肉吃了!
王娟早就躲到客厅去了,把窗户开到最大,依旧能听到她不满的嘟囔。
但此刻,这些声音对李伟来说,已经不再刺耳。
汗水浸透了他的内衣,腰背因为长时间弯腰而酸痛不已。
但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希望,是最好的燃料。
他终于将最后一块顽固的油垢掏了出来。
接着,仔细地清洗管道内壁,一遍又一遍,直到金属露出原本的色泽。
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安装好每一个零件,拧紧每一颗螺丝。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打开了水龙头。
清水哗啦啦地流下,顺畅无阻地涌入管道,发出欢快的、通畅的轰鸣声。
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滞留!
“通了!夫人!通了!”李伟难以抑制地激动喊了出来,声音因为疲惫和兴奋而嘶哑。
他几乎要虚脱在地,但脸上却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
王娟闻声快步走来,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又试了试厨房的水槽。
果然,畅通无阻。
她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嗯,还行,总算通了。”她语气轻松了不少,但依旧带着矜持,“把这堆脏东西收拾干净,地拖了,工具都拿走,别留味儿。”
“哎!好嘞!”李伟欢快地应着,开始埋头清理现场。
他把掏出的那些污物仔细装进自己带来的加厚垃圾袋里,捆扎严实。
然后又用自带的清洁剂和抹布,将地面、管道接口处反复擦拭,拖了又拖,直到几乎闻不到异味。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几乎直不起腰,身上脏得不成样子,但心里却亮堂堂的。
他期待着,等待着那个承诺的实现。
王娟巡视了一圈,似乎还算满意。
她走到客厅的茶几旁,拿起自己的钱包。
李伟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看着她打开钱包,露出里面厚厚一沓钞票。
肉呢?他想着,是给肉票?还是直接给点现钱让自己去买?
然而,王娟从那沓钞票里,抽出了三张十元的,递了过来。
“喏,三十块。辛苦费。”她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理所当然。
李伟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看着那三张轻飘飘的钞票,又抬头看看王娟那张若无其事的脸。
“夫人……那……那肉……”他鼓起勇气,声音微弱地提醒,心脏却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王娟闻言,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种夸张的、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的表情。
“肉?”她拖长了声音,随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蔑、极冰冷的——
“哼。”
那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李伟所有美好的幻想。
王娟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异想天开的乞丐。
“李师傅,你还真当真啊?一句玩笑话罢了,三十块不少了,够你买好几斤咸菜了。”
从那天起,李伟的心里,有些东西和那管道里的污垢一样,彻底凝固、冰冷、硬化了。
章节四:冰冷的滋味
那声“哼”,那句“玩笑话罢了”,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地锉刮着李伟的神经。
他站在原地,伸出去准备接钱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
耳朵里嗡嗡作响,王娟后面那句“够你买好几斤咸菜了”像恶毒的诅咒,反复回荡。
三十块钱。
和他平时干完一个普通活儿的工钱一样。
他付出了加倍的努力,忍受了极致的肮脏和恶臭,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和毫不加掩饰的羞辱。
希望燃烧得有多炽烈,失望和愤怒带来的冰冷就有多刺骨。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脸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极致的难堪和耻辱。
王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她见李伟不接钱,有些不耐烦地把那三十块钱扔在了旁边的鞋柜上。
“拿着钱赶紧走吧,记得把门口那袋垃圾带走,臭死了。”
她嫌弃地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然后转身就走向客厅,嘴里还念叨着,“还得开窗散多久味儿啊,真是麻烦……”
李伟看着鞋柜上那三张皱巴巴的纸币。
它们像三张嘲讽的脸,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天真和贪婪。
“玩笑话……”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
所以,那些关于肉的许诺,那些关于未来温饱的描绘,都只是驱使她尽快干活的工具?
在她眼里,他的渴望,他的挣扎,就如此轻贱,如此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被随意拿来戏弄?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怒火交织着,冲撞着他的胸腔。
他想起自己刚才拼尽全力的样子,想起那份因为一个承诺而迸发出的狂喜,简直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他默默地拿起那三十块钱。
纸币的边缘割得他手心生疼。
然后,他提起那袋沉重、散发着恶臭的堵塞物,低着头,走出了这间富丽堂皇却让他感到无比窒息的房子。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那个充满肉香的世界,也彻底砸碎了他心底某些残存的东西。
冬天的寒风再次袭来,吹在他汗湿未干的衣服上,冷得刺骨。
他推着三轮车,慢慢地走出家属院。
门口保安看他一身污秽,提着个巨大的脏袋子,投来嫌弃和警惕的目光。
他没有回头。
手里的三十块钱,被他攥得紧紧的,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不是工钱,这是耻辱的印记。
回到家,昏暗潮湿的平房里冷得像冰窖。
母亲看他脸色不对,一身疲惫和脏污,心疼地问:“伟啊,活儿不顺?钱要到了吗?”
李伟看着母亲苍老憔悴、缺乏营养的脸,那句“天天有肉吃”的承诺再次在耳边响起,变成尖锐的讽刺。
他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只是把那三十块钱掏出来,塞给母亲。
“顺。要到了。”他哑声说,然后一头扎进厨房,用冰冷的肥皂水拼命搓洗双手和手臂,直到皮肤发红破皮,仿佛想要洗掉今天沾染的所有污秽和那刻骨铭心的羞辱。
但那种冰冷的滋味,已经渗进了心里,怎么也洗不掉了。
那天晚上,他嚼着干硬的馒头和咸菜,味同嚼蜡。
梦里,不再是肉香,而是王娟那张讥诮的脸和那声冰冷的“哼”。
章节五:发酵的恨意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李伟依旧每天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地吆喝,接一些零碎活儿。
但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
眼里失去了那点微弱的光,只剩下沉沉的暮气。
那天的经历,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底,时不时就冒出来刺痛他。
他不再从红星厂家属院门口经过,宁愿绕远路。
偶尔看到肉联厂运肉的车,或者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肉香味,他会立刻感到一阵反胃和难以抑制的愤怒。
“天天有肉吃”……
这句话成了他的梦魇。
它提醒着他来自上层世界的恶意和欺骗,提醒着他作为一个底层小人物的无力与可笑。
他试图劝自己忘记,就当吃了个闷亏。
但他做不到。
那种被戏耍、被践踏尊严的感觉,日夜灼烧着他。
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过几次,都被他含糊地应付过去。
他不想让母亲知道,儿子在外面受了这样的屈辱。
仇恨的种子,一旦落下,就会在贫瘠的土壤里悄然生根发芽。
李伟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红星肉联厂的事,打听赵厂长家的事。
他从其他老师傅的闲聊里,从一些零碎的信息中,慢慢拼凑出一些情况。
赵厂长家似乎经常宴请,排场很大。
王娟为人吝啬刻薄,在厂里家属院口碑并不好。
他们家的下水道,好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问题,找过好几个师傅,但似乎都没彻底根治。
“彻底根治……”李伟心里一动。
他想起那天疏通时,看到的管道内部情况。
由于常年油污排放,特别是肉联厂家属特有的、富含动物油脂的污水,管道内壁其实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层油垢,如同血管里的血栓。
他那次虽然疏通了最严重的堵塞点,但根本问题没有解决。
只要继续大量排放油腻污水,再次堵塞是迟早的事,而且可能会更严重。
一个模糊的、带着恨意的念头,开始在他心里滋生。
他熟悉这城市的每一段地下管道,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
他知道哪些东西容易造成堵塞,哪些方法能“治标不治本”,甚至……能让问题在未来某个时刻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埋头苦干、逆来顺受的李伟了。
羞辱改变了他。
他开始等待。
像猎人一样,耐心地等待时机。
他不再抗拒路过红星厂家属院,甚至会有意无意地在那附近转悠。
他在等,等王娟再次被下水道问题困扰。
他知道,一定会等到。
章节六:再度交锋
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大约一个多月后,又是一个寒冷的早晨,李伟的手机再次响起了那个熟悉的、趾高气扬的声音。
“李师傅!你怎么搞的!上次根本没通彻底!现在又堵了!比上次还厉害!污水都返到客厅了!你赶紧给我滚过来!”王娟的声音气急败坏,几乎是在尖叫。
李伟握着手机,手指微微收紧。
心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预料之中的平静,甚至有一丝快意。
他故意拖延了一下,语气为难:“夫人,我这边还有个急活儿,一时半会儿可能过不去……”
“什么急活儿!有我家的急吗?马上过来!钱少不了你的!”王娟果然急了,口不择言。
李伟的嘴角,在电话这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好吧,我尽快。”
他慢条斯理地收拾工具,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蹬着三轮车过去。
再次走进赵厂长家,情形比上次更加狼狈。
污水果然漫出了卫生间和厨房,客厅名贵的地毯边缘都被浸湿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王娟穿着拖鞋,跳着脚站在干燥的地方,脸色铁青,看到李伟就像看到救星,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你看看!都是你上次没弄好!害得我家变成这样!这损失你得赔!”
李伟低着头,掩去眼中的情绪,只是闷声道:“我先看看怎么回事。”
检查的过程和上次类似。
但李伟心里清楚,这次的堵塞点可能更深,更复杂。
他甚至可以想象,管道深处那些尚未清理的油垢,是如何再次聚集、最终彻底堵死通道的。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拼命,而是不紧不慢地操作着。
王娟在一旁急得跳脚,催命似的。
“你快点儿啊!没吃饭啊!”
“我晚上还要请重要客人吃饭呢!耽误了大事你负得起责吗?”
请客吃饭?
李伟动作微微一顿。
心里的那点冷意,更重了。
这次,他没有选择最费劲的拆管清掏。
而是使用了疏通机,但操作的时候,手法微妙地有些不同。
他似乎只是在强行打通眼前的阻塞,而对于内壁那些厚厚的、未来必然会再次引发问题的油垢,他“无能为力”。
甚至,在疏通的过程中,他“不小心”让一些原本附着不太牢固的油垢块脱落,反而可能加剧了深层的拥堵。
但这在外行看来,只是疏通工作本身的难度。
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污水终于慢慢退去。
管道再次恢复了畅通。
王娟长舒一口气,但立刻又心疼起她被泡坏的地毯和耽误的时间。
她脸色依旧难看。
“这次必须给我彻底弄好!要是再堵了,我跟你没完!”
她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拿出了钱包。
李伟的心冷眼看着。
这次,她甚至没有提及任何关于“肉”的字眼。
或许她也觉得上次的戏弄有点过火,或许她根本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她抽出了四张十元的纸币。
“四十。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
依旧是施舍般的语气,仿佛多给十块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李伟没有像上次那样愣住,也没有去接钱。
他只是慢吞吞地收拾着工具,然后抬起头,第一次清晰地、平静地看向王娟。
“夫人,”他说,“这次的问题比上次复杂。光是表面疏通恐怕不行了。”
王娟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管道内壁全是油垢,像得了脑血栓的血管。”李伟用了一个粗俗但形象的比喻,“这次通了,下次还会堵,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除非……”
“除非什么?”王娟被“脑血栓”这个比喻恶心到了,更被“下次还会堵”吓到了。
“除非彻底更换这段管道。”李伟说出了早就想好的话,“否则,治标不治本。您家这样三天两头堵,也不是回事,对吧?尤其厂长还要经常请客……”
王娟的脸色变了。
彻底换管道?那可是个大工程,要砸墙凿地的,花费巨大,而且家里会弄得一团糟。
她犹豫了。
李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拿起那四十块钱,提起工具和垃圾袋。
“您考虑考虑。需要换的话,再找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他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感。
他知道,她迟早会再来找他的。
因为根源问题,并没有解决。
而他,掌握了打开她家烦恼的钥匙。
也掌握了,报复那顿“肉”之辱的途径。
章节七:沉默的结局
果然,没过多久,王娟的电话又来了。
这一次,她的语气不再盛气凌人,而是充满了疲惫和无奈甚至是一丝哀求。
管道又堵了。
这次甚至引发了楼下住户的投诉。
她同意了李伟的方案——更换管道。
工程浩大,费用不菲。
李伟报了一个公道的价格,但这份钱,王娟出得心不甘情不愿,更是肉疼无比。
施工期间,家里乌烟瘴气,噪音不断。
王娟不得不暂时搬到外面去住。
赵厂长似乎也因此对妻子颇有微词,觉得她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李伟带着施工队,冷静地作业。
他看着那段被油垢彻底堵塞、几乎无法使用的旧管道被拆下来,如同切除一段病变的肠子。
他亲自监督换上了全新的、更粗更耐腐蚀的管道。
工程结束后,王娟看着崭新的管道和恢复原样的家,总算松了一口气,但看着李伟的眼神却复杂难言。
有庆幸,有不满,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她痛快地结清了工程款,没有再提任何关于“肉”的话题,甚至有些刻意地避免与李伟对视。
李伟拿着那笔对他来说堪称巨款的工钱,面色平静。
他知道,这个问题,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困扰王娟了。
他的“报复”,也到此为止。
他并没有感到预期的畅快,反而有一种空落落的疲惫。
那顿梦想中的肉,他终究没有吃到。
但那种蚀骨的饥饿感和屈辱感,似乎随着这段旧管道的拆除,也渐渐淡去了。
他依旧通着他的下水道,过着清贫的日子。
但他不再做梦了。
他更加沉默,也更加务实。
偶尔,他会经过红星肉联厂,看到厂里食堂烟囱冒出的炊烟。
他只是淡淡地瞥一眼,然后蹬着三轮车,继续前行。
城市的管道纵横交错,如同生活的脉络,有时畅通,有时堵塞。
而有些味道,闻过了,也就习惯了。
有些承诺,听过了,也就放下了。
一句轻蔑的承诺,撬动了命运的齿轮。
受辱的李伟用专业技能,实施了沉默而彻底的反击。
他未能天天吃肉,却拆除了堵塞尊严的管道。
生活依旧清贫,但心底那份冰冷的清醒,比任何肉食都更能耐饥抵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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